歡迎來到“天空城市”。

  電梯是這里單一的交通工具。通過93部電梯，從第170層擁有“上帝視角”的豪華公寓，到第5層的幼兒園只要1分多鐘；到第202層的咖啡館或第100層的天空庭院森林公園，則用時更短。一條10公里長的步行街從1層直達170層，可以開行汽車，名字就叫“天街”。

  沒有尾氣和霧霾。最干凈的空氣由最新的空氣凈化器負責。新鮮食材由位于第80層的130畝立體有機農場供應。住宅、醫(yī)院、學校、酒店、寫字樓、游泳館、網球場，可容納3萬人口的天空城市幾乎包羅萬象。

  “除了火葬場，什么都有。”天空城市的建造方——遠大科技集團總裁張躍形容。他是聯(lián)合國環(huán)境規(guī)劃署“地球衛(wèi)士”獎得主，也是近20年前有據(jù)可考的中國第一位擁有私人飛機的富豪。

  3年前，張躍乘坐他的直升機降臨長沙市望城區(qū)大澤湖街道回龍村的一片空地上，出席了“天空城市基礎開工典禮”。

  他要使這片原本屬于水田的100.95畝土地，立起一座高達838米、超越迪拜哈利法塔的世界第一高樓。

  這不足為奇。蓬勃的中國城市每天都在用摩天大樓刷新天際線，不少建筑都在與哈利法塔做對比。真正令人驚訝的是，遠大多次強調使用自己的技術和產品，建成天空城市只要7個月的周期。

  哈利法塔的建設周期超過5年。

  天空城市的開工典禮現(xiàn)場，播放著作曲家久石讓的《天空之城》音樂。戴著墨鏡的張躍在典禮上說，盡管距離長沙十五六公里，“但是這個地方將是人類最向往的地方——大家記住，這個地方即將成為人類最向往的地方?！?

  不過，3年過后，張躍口中那“熙熙攘攘、燈火通明、鳥語花香的地方”并未出現(xiàn)。雄心勃勃刺向天空的摩天大樓迄今仍然停在圖紙上。

  中國青年報·中青在線記者來到長沙時，極少有人能夠說清楚，天空城市究竟是夢幻王國，還是空中樓閣。

  天空城市停在哪里？

  遠大集團拒絕接受采訪。

  “天空城市我們一定會建?！痹摷瘓F新聞發(fā)言人朱琳芳簡短答復。但她拒絕透露最新進展。

  “這個事情都過去3年多了，你們?yōu)槭裁催€在關注？”她反問。

  2013年7月20日下午的那場開工典禮上，張躍面對電視鏡頭時只說了一句話：“不報道?！?

  他只是在排列著挖掘機的現(xiàn)場描繪，第二年5月人們就將入住。

  最早“入住”的實際是魚類?！疤炜粘鞘许椖坑玫亍鄙希写迕袢鱿铝唆~苗。魚塘是當初挖掘的基坑形成的人工湖。

  年過八旬的村民王貴生記得，天空城市奠基的當晚，工地上燈火通明，他附近的家也被照得猶如白晝。沒過幾天，地上挖出了深坑，范圍包括他從前耕種的田地。

  關于挖掘的深度，王貴生指了一下自家16.8米高的三層小樓，“比這個要深?！?

  在他的記憶里，施工沒有持續(xù)多久，發(fā)動機的轟鳴聲沉寂下來。工地上的強光燈像被人“射了下來”一樣。

  當時的媒體報道稱，天空城市屬于未批先建，因而停工。遠大集團的回應稱并沒開建，仍處于為期一個月的“三通一平”階段。在開工典禮之后的幾天，張躍回應，“不是開工，是開挖?！?

  遠大集團新聞發(fā)言人稱：“一棟大樓不可能等所有的手續(xù)都拿到了才會建?！?“我們沒有開工，何來的停工呢？”

  迄今為止，沒有一個部門能夠完全說清天空城市的當前狀態(tài)。遠大集團官方網站上也沒有該項目的信息。

  一條罕見的信息是，遠大集團旗下遠大可建科技有限公司在其官網稱，該公司設計的202層世界第一高樓，“于2014年4月1日獲得中國政府審查通過”。這一案例用于描繪遠大“顛覆了傳統(tǒng)建筑模式”的可持續(xù)建筑技術及產品。

  對于遠大所說的審查，望城區(qū)政府辦公室2015年5月25日通過官網回復民眾提問時說，天空城市項目結構體系，已獲全國超限高層建筑工程抗震設防審查專家委員會的審查通過，項目的消防等其他相關內容正在進行設計，“待所有設計完成并獲得審批通過后便會開工建設”。

  但是，根據(jù)中國青年報·中青在線記者走訪多個部門得到的信息，天空城市項目迄今并未通過審批。

  望城區(qū)國土資源網上交易系統(tǒng)的成交結果顯示，2012年11月19日，遠大集團旗下、作為該項目投資方的天空城市投資有限公司，以38977萬元的價格，摘得了位于大澤湖街道的一宗67297.94平方米的商住用地，合100.95畝。這是天空城市所在地。

  望城區(qū)發(fā)改局證實，天空城市項目的確在該局備過案，但因屬非政府投資項目，并不需要立項。

  《環(huán)境影響評價法》要求，建設項目的環(huán)境影響評價文件未經審查或審查后未予批準的，不得開工建設。長沙市環(huán)保局給中國青年報的答復是：到目前為止并未接收到遠大的環(huán)境影響評價報告書，遠大也從未因為該項目聯(lián)系過該局。

  作為天空城市環(huán)評書委托制作方，湖南大學環(huán)境評價中心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，遠大集團已經告知該中心終止環(huán)境評議的相關工作。

  望城區(qū)負責對口聯(lián)系天空之城投資項目的機構，是濱水新城管委會。該管委會副主任任谷良對中國青年報·中青在線記者說，遠大購買這塊地后，老總雄心很大，但審批手續(xù)沒辦下來，土地一直閑置，管委會也非常著急。

  他表示，管委會與遠大簽約時就已注明，審批手續(xù)由遠大去辦。

  對于任谷良來說，天空之城是“停在那里曬太陽”的投資項目之一?！昂髞硎欣锩婧巴Ａ?，手續(xù)還沒批下來?？ㄔ谀膫€關口不清楚?！彼C實，“項目還在”，只是沒有啟動?！拔覀儸F(xiàn)在都不知道遠大的真實想法?！?

  據(jù)任谷良透露，去年國土部門督查閑置土地情況時，天空城市地塊就是被督查對象之一。

  他說，按照相關法律，對于閑置土地要征收閑置費或由政府收回使用權。今年端午節(jié)之前，遠大方面曾與區(qū)政府接觸過，“想找領導商量怎么辦，項目沒有批下來，地到底要搞什么用”。

  按照《城市房地產管理法》，超過出讓合同約定的動工開發(fā)日期滿一年未動工開發(fā)的，可以征收土地閑置費；滿兩年未動工開發(fā)的，可以無償收回土地使用權；但是，因不可抗力或者政府、政府有關部門的行為或者動工開發(fā)必需的前期工作造成動工開發(fā)遲延的除外。

  望城區(qū)國土資源局土地儲備中心的工作人員明確告訴記者：大澤湖濕地邊上的標地仍在遠大手上。

  為何這塊地未被收回，望城區(qū)國土資源局執(zhí)法檢查大隊表示： “不要總是盯著‘兩年’不放，這個有企業(yè)的原因，有政府的原因?！?

  從政府部門的規(guī)劃圖紙來看，天空城市的命運可能會發(fā)生變化。

  在長沙市城鄉(xiāng)規(guī)劃局望城區(qū)分局，工作人員向中國青年報·中青在線記者出示了該局與望城區(qū)城市建設投資集團起草的最新區(qū)域規(guī)劃圖。

  天空城市坐落于長沙的大澤湖濕地邊上。2012年的圖紙上，大澤湖濕地被密密麻麻的商業(yè)項目圍成了一個橢圓形，這些項目大都是容積率在4.0以上的高層建筑，天空城市容積率高達12.0。

  當時的區(qū)域規(guī)劃試圖將大澤湖片區(qū)打造成商務旅游文化區(qū)和望城區(qū)的新中心，規(guī)劃了一個高端CBD（中央商務區(qū)）。

  而最新的規(guī)劃圖上，大澤湖不再被緊緊包圍，而是舒展開來，形狀猶如在胎盤中的嬰兒。周邊的商業(yè)用地的紅色也都褪去了，只留下零星的三塊。CBD往東北方向遷移。

  工作人員解釋，大澤湖水域被列入禁止開發(fā)區(qū)域，規(guī)劃區(qū)域內的建筑高度為24米到40米，不會出現(xiàn)838米的高樓。

  據(jù)透露，這張規(guī)劃圖即將交由望城區(qū)人大審議。

  而在濱水新城，任谷良的想法是：“我們也很希望它能夠建起來?！彼f，當?shù)氐耐顿Y者在看著天空城市項目，老百姓也會問怎么還沒建起來。

  “邪門”的突破？

  天空城市牽動著外界更多的目光。

  項目公布之初，清華大學建筑學院教授尹稚曾表示：“要么它在建造技術上有驚世之舉，有非常邪門的突破，要么這就是一個騙局。”

  張躍對此罕有地發(fā)文回應說，工廠化建筑技術本身就是“邪門的突破”。

  面對外界質疑，遠大刊發(fā)一篇署名“遠大張躍”的文章，題為“天空城市為什么”。張躍在文中說：“我們懷著虔誠之心建天空城市，卻招來一片叫罵與質疑。我們從未收到‘叫停’通知，卻迎來滿世界‘被叫?！瘹g呼?！?

  他重申：“天空城市要以它‘除了火葬場什么都有’的響亮特征，敲醒那些把宜居城市變成‘汽車城市’的人?！?

  過去20多年間，總部位于長沙的遠大集團一直以向商業(yè)建筑銷售中央空調設備而聞名。而現(xiàn)在，新的“遠大理想”是在建筑領域。

  2009年成立的遠大集團子公司遠大可建科技有限公司稱，它是在全球建筑施工行業(yè)，唯一用“工廠化”手段建造超高層建筑的企業(yè)，專門為客戶提供40層以上超高層建筑的設計、生產、安裝。

  該公司解釋，遠大研發(fā)可持續(xù)建筑的起因是2008年汶川地震。那場地震中，大量房屋倒塌造成人員傷亡。遠大隨后組成300人的抗震研究團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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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到2012年前后，遠大在國外網站發(fā)布了3段視頻，呈現(xiàn)其在搭建3棟建筑時的驚人速度。這些視頻展示了該公司一周建造15層樓、15天建造30層樓、19天建造57層樓的驚人速度，引起巨大關注。

  這些建筑都已投入使用。遠大可建公司稱，到2015年，已建成30余個示范項目和商業(yè)項目。

  其中，在遠大可建公司所在地湖南湘陰縣，30層的遠大T30酒店歷時15天完工，獲得了總部位于美國芝加哥的世界高層建筑學會頒發(fā)的“年度創(chuàng)新獎”。

  在T30的介紹手冊中，遠大宣稱該公司的可持續(xù)建筑與普通建筑相比，能實現(xiàn)9度抗震、5倍節(jié)能、100倍空氣凈化、1%建筑垃圾。

  該公司還張貼出委托中國建筑科學研究院建筑安全與環(huán)境國家重點實驗室對T30所做的模擬地震試驗結論。結論顯示：9度罕遇地震后，整體結構沒有倒塌。

  遠大可建表示，國內外已有多家生產混凝土建筑模塊的企業(yè)，也有幾家生產鋼結構建筑的企業(yè)，其特征是部分結構模塊在工廠生產，絕大部分是現(xiàn)場施工，工廠化率普遍在20%到40%。而從結構、外墻窗到內部裝修、機電，遠大可建的工廠化預制率達到90%。

  對于更龐大的天空城市，遠大集團將建設周期設定為7個月：除了外包給建設企業(yè)的基礎施工環(huán)節(jié)，兩萬名員工用4個月時間在工廠制造大樓的鋼結構預制件，然后3000名員工用3個月時間在施工現(xiàn)場安裝。

  湖南大學建筑學院院長魏春雨形容這種技術是，把房子在工廠像盒子一樣提前做好，之后到現(xiàn)場去“搭積木”。

  他對中國青年報·中青在線記者說，工廠裝配化建筑和鋼結構技術，歐美和日本早在幾十年前已經大量使用。

  魏春雨參加過不同層級政府組織的天空城市項目評審，是較近接觸這一項目的人士之一。

  他說，除了天空城市的高度，他對裝配化持肯定態(tài)度，它確實可以減少現(xiàn)場施工的不確定性，提高品質的穩(wěn)定性?！巴茝V標準化裝配化可能是未來建筑的一個趨勢。”

  這位學者認為，遠大宣布的7個月工期，從理論上來說，沒有計算其他時間。比如原材料運輸以及一些必要的檢測所需的時間。整體所用時間應該更多。

  從技術上來說，魏春雨認為建造世界第一高樓不會有什么問題。他說：“中國已經是世界工廠，這些領域是世界領先水平。我們有大量的工程師的實踐經驗。就像醫(yī)院里的醫(yī)生一樣，他一天可以做很多闌尾手術，在西方就比較少一點?！?

  魏春雨的同事、湖南大學建筑學院黨委書記、副院長柳肅說，雖然從技術上來說，天空城市在國內沒有先例，但是從國際上來看，這些問題都是可以解決的。

  關于7個月工期，柳肅也認為并不可能，“應該只是地上搭建的周期”。而地下是一個巨大的工程，甚至耗時更長。

  柳肅說，在五六十年前，西方國家已經完成了建筑工業(yè)化過程。二戰(zhàn)之后，西方國家大量蓋房子，出現(xiàn)了批量生產和工業(yè)化，甚至出現(xiàn)了“盒子”的拆裝，比如日本的“新陳代謝派”，將建筑在地面架起來，一套套住宅像抽屜一樣往里面安。而我們國家今天才開始這個過程。

  “這并不是個新東西。老百姓可能沒有見過?！彼f。

  高度抹殺一切？

  柳肅并不贊成天空城市的理念。他認為，一座城市的功能放在一座樓里，“沒有必要”。人還是希望露天的活動，出去走走，看看山水。他認為，這么高的建筑也并不必要，只是盲目的比高。

  “中國高樓盲目追求比高，去年看到統(tǒng)計數(shù)字，上海的高樓超過了全歐洲。我相信這個統(tǒng)計數(shù)據(jù)是真實的，人家不稀罕這個高樓，人家在乎的是歷史。什么時候都想搞第一，這是中國人的心態(tài)。就是因為過去太落后，想掙回面子。本身并沒有含義?！绷C說。

  2012年10月21日，湖南省住房和城鄉(xiāng)建設廳在長沙市召開了“裝配式斜支撐鋼結構建筑技術”的研究評審會。這一技術正是遠大研發(fā)的建筑抗震技術的代表，205米高的遠大57層“小天城”使用的正是該技術。

  當時得出的評審意見，其中一條為：在滿足國家和行業(yè)標準的前提下，該結構體系可用于100米以下的多高層建筑。

  魏春雨對“天空城市”的疑惑，主要也在其838米的高度上。

  “規(guī)范的突破，運營的問題，功能過于復雜，如何和城市對接。這些問題不是那么簡單，不能太任性，簡而言之，高度我反對。”他對記者說。

  他贊賞張躍是“有理想的”。他認為，遠大改變傳統(tǒng)的粗放型的施工，集約高效利用土地，探討新的集約式的城市需求，具有積極的意義。但是這些，“跟做世界第一高樓沒有關系”。

  他覺得，唯獨高度“把一切都抹殺”，帶來了規(guī)范、安全和不可預測的一些問題。

  此外，他認為天空城市選址存在問題。它靠近湖面，比固化的地表要復雜很多，要考慮有沒有流沙層等一系列問題。在工期上，考慮到地質和豎向集中荷載情況，它的沉降時間理論上是不夠的，荷載應該是一點點加上去，最好有一定的時間，對地表的傷害會小一點。

  在遠大內部的研討會上，魏春雨對天空城市的高度和復雜功能性提出過質疑：“如果一個老太太在廚房誤操作而引起明火，如何疏散人群？”

  ——“會將玻璃設計成防爆型。”

  “大樓內垃圾又該怎么處理？”

  ——“在每層都準備垃圾桶統(tǒng)一搜集?！?

  遠大的回答都不能讓魏春雨滿意。

  “樓上的人是沒有可能跳樓逃生的，只能靠垂直運送，發(fā)生緊急事故人該怎么疏散。從800多米高掉下來，任何東西都會變成一個炸彈，人和垃圾是一個道理。”他揮舞著手掌，做了一個由上往下的動作。

  不過，魏春雨也認為外界對天空城市的一些評價有失公允。他說，中國蓋了那么多高樓，沒多少人注重環(huán)保和節(jié)能，還沒有幾個能像天空城市這樣具有顛覆性和學術價值?！叭绻粻庍@么高，我一定第一個跳出來支持。”

  對于理想國度，張躍早在10年前就開始謀劃了。2006年，他發(fā)表過一篇文章，描繪他眼中的“2015年的世界”。

  他在文中構想了一個叫綠海市的烏托邦：天空是純藍的，地面覆蓋了綠色植被。里面工廠、寫字樓、酒店、商場、醫(yī)院、學校、劇場、運動場、公園，與200萬人口的住宅交錯在一起。市民學習、工作、居住、消費、娛樂在同一個區(qū)域，回歸自由的生活方式，并把用在車上的時間和燃料省下來。

  “沒有什么救世主可以救我們的城市。只有我們自己用我們那些想得到的方法?！睅啄昵?，張躍在一次論壇上這樣表示。

  當大澤湖周邊將建設天空城市的消息傳到了一群環(huán)保人士的耳中，他們在一起開會商量：保衛(wèi)“長沙最后一塊天然濕地”。

  長沙市野生動植物保護協(xié)會會長周燦英是呼吁“保衛(wèi)大澤湖”的人士之一。

  據(jù)周燦英回憶，她曾與天津的一個環(huán)保人士一起去過遠大總部，當時接待他們的工作人員表示，遠大本身是一個環(huán)保企業(yè)，在濕地邊上建樓，當時并不知情，今后將注重對大樓周邊的濕地保護。

  周燦英本人曾與張躍有過短暫的交流。一家環(huán)保組織在遠大總部舉辦一個環(huán)保項目評比，她作為參賽者，在臺上講“保衛(wèi)大澤湖”，而張躍正是臺下的評委。

  名片只印著“聯(lián)合國‘地球衛(wèi)士’”頭銜的張躍回應：沒有意識到周邊是濕地，一定會加強保護。

  如今，大澤湖已被列為禁止開發(fā)區(qū)域，周燦英認為，大澤湖保衛(wèi)戰(zhàn)獲得了勝利。

  不管怎么說，天空城市已經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。

  與那塊工地只隔了一堵藍色的泡沫墻，村民王貴生最直觀地體驗到了這個項目的龐大、復雜與糾葛。

  他記得，2012年的一天，村里有人到家里來，說要征地，蓋高樓。

  這個土生土長的老農有些害怕：“拿走了地，我們還是農民嗎？”

  4年后的今天，他仍不知道那將是“世界第一高樓”。

  他的田地被征走。兒子王奇志用補償款買了一輛紅色小轎車。白天他到長沙的建筑工地上鉆孔，晚上回到那理想中的天空城市的腳下。

  4年過后，沒見到天空城市的影子，王奇志想要回自己的地。他曾經和村里的一些人去鎮(zhèn)上提出過這件事，但得到的答復是，字也簽了，錢也拿了，地拿不回來了。

  81歲的王貴生覺得自己很可能見不到第一高樓了。他拖著跛腿，跨過溝渠，用鋤頭打碎了泡沫墻，在墻里墻外，那屬于天空城市的領地內外，種上了五顏六色的南瓜、紅薯、辣椒、白菜、茄子……

  他一邊揮舞著鋤頭，一邊對記者說：“等著吧，等到死的時候不知道樓會不會建起來。”

  這是6月的一天，村子里放起了白日焰火。這位老農停了下來，放下鋤頭說：“村口又要拆遷了。”村頭立起了“征折安置指揮部”的牌子。

  天空城市的奠基碑已被雜草淹沒一半。石碑上刻著：“二零一三年七月二十日，天空城市，奠基。”遠遠望去，草叢中清晰露出的是一個“奠”字。